作为一个球迷加女权主义者,时不时就有女性朋友拿一个截图过来“挑衅”:这不,因欧冠解说时睡着打呼噜而闻名的“知名解说员”董路又出了幺蛾子,在吐槽VAR时,用上了这样的措辞:注:VAR,指视频助理裁判,实质是通过视频回放方式帮助主裁判进行正确的判罚决定,因打断比赛节奏、选择性执法等问题而饱受球迷诟病。恰好我也看了这场球,伤停补时阶段,利物浦球员亨德森进球,正在我对准绝杀兴奋不已之时,VAR又跑来给自己加戏,通过视频回放,裁判认定这个球越位,进球无效。这个球被称为“体毛级”越位,很多球迷(包括我)从视频的回放中,丝毫发现不了越位的痕迹。作为利物浦伪球迷,看完这场球,本娘们持续辱骂主裁判和VAR长达数小时,甚至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又骂了一遍。所以,我完全理解董路的心情。将VAR引入英超的英足总管理层几乎都是男性,当值的主裁迈克尔·欧文是男性,VAR裁判大卫·古特也是男性。(很遗憾,足球目前是一个男性主导的行业,不仅男女球员收入差距悬殊,其他工作机会也常常被男性垄断)VAR的引入、使用全过程中,都几乎没有女性的参与。让足球变得“斤斤计较、特别没劲”的,明明是“爷们”,“娘们”凭什么躺枪?
不过其实,当朋友发给我这个截图的时候,我丝毫没有意外,也没有生气,因为已经“习惯”了。如果想要在中文职业体育解说里找到个平等对待女性的,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。解说有意无意的性别偏见与歧视,在看球时会常常刺痛我,这也导致我更喜欢听英文解说。简单总结一下,体育评论员在性别意识上出现的问题,主要分为下面这几种。第一种,就是董路式拙劣的性别歧视。他们随便找个由头就碰瓷女性,男子比赛踢的不好,就是“像娘们”。这种是最直白的针对女性的歧视与污名,在体育解说员口中绝不罕见。在这群人眼中,男性气质显然是优于女性气质的,任何“不好”的行为,只要骂上一个“娘”字,就能解决。
2016欧洲杯,德国队半决赛0:2输给法国队,董路的微博内容如图最典型的就是今年妇女节,足球解说员申方剑在解说中,不断用身高、姓名、男友、甚至之前的工作来调侃当天执哨的女裁判毕碧安娜,也不断对她的专业性进行质疑。比如说,比赛还没开始,他提“你看女裁判就是不一样啊”,之后又说:“希望比赛踢起来之后,大家就不看她了,最好她不出现,这比赛才更流畅。” 赛事过程中,他不断强调裁判挡球(偶尔的挡球在足球比赛中并不罕见,这场比赛也没有任何抢眼的裁判挡球事件发生)、称呼裁判“制服女警”,在裁判没有作出争议性判罚、丝毫没有抢戏的情况下,不断提起裁判的女性身份。这一种,就是常见的职场性别歧视。面对女性从业者,总是增加一层“她不行”的滤镜,对她的评判,也主要不是来自业务水平,而是相貌、身材、家庭等外在条件。不做功课的唠嗑式解说,常常让他饱受诟病,像极了职场上毫不努力、一事无成,只能靠性别攻击她人来找到自尊的男性打工人。今年,奥地利职业网球选手蒂姆首次突破了被三巨头垄断的男子网坛,获得大满贯。比赛场面确实称不上好看,但从比喻的角度说,我能找到100万种不低俗的方式,知名网球评论员胡力涛却非要用一个“初夜”的段子。不仅不好笑,还显露出了无知:初夜紧张和混乱,是缺乏性教育的结果,并不是必然。这种段子在解说过程中也并不罕见,甚至成了一些人的惯性。当女球员打出了漂亮的好球,就说她应该去挑战男子比赛。当女球员球风硬朗,对抗性强,就要说她的打法“男子化”。我就搞不明白了,男球员是把某些打法或者超过多少的球速申请专利了吗?女球员一旦能做到,就成了“像男人一样强”。作为女球迷,我从不否认男女身体的差异,而正是这种差异,造成了男女竞技体育不同的观赏性,女球员不必要打得像男人才算打得好,因为男球员并不是“好”的标准。你不能用一种性别去定义一种风格和打法,称呼球风硬朗的女球员“男子化”,就像称呼一个手法细腻的技术型男子球员“女子化”一样可笑。这种夸奖式的歧视,在女足、女篮比赛中尤为常见,随便找一期为数不多的有直播的女足、女篮比赛,就会听到很多如此的夸奖。相比之下,第五种性别歧视就非常隐蔽了,隐蔽到我甚至无法举出直接的例子:解说员会有意无意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女性运动员的年龄、外貌、服装、私生活等方面上,但对男运动员,则不会有这样的偏好。剑桥大学出版社的研究显示,在里约奥运会中,解说员倾向于将“老了”“怀孕了”“结婚了”“没结婚”和女运动员相关联,而与之相对的是男运动员的“最快”“强壮”“大”“真的”“好”。另外,TA们还更倾向于用“Girl”(女孩)称呼女运动员,用“Man”(男人)称呼男运动员。这种偏见是隐性的,如果没有研究结果,再敏感的观众也会忽视解说用词的偏差。
以至于很多朋友对我非常困惑:作为女权主义者,你怎么看得下去比赛的?一来我很少听中文解说(詹俊算个例外),二来这些解说里的偏见,本质上还是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“爹”味儿,并没有什么特别的。不管女人有什么成就,总是纠结她的外貌和私生活见过吗?这篇文章绝不是想说体育评论员有多么的不堪,我想说的反而是,评论员的厌女,只是整个“爹”权社会系统性厌女的一部分,没有任何特殊性。不打破父权制,女球员、女裁判和所有女人一样,无法从中幸免。比如像在批评董路的评论里,就有球迷进行了“赏月”活动,建立有效的机制,让评论员不“敢”满嘴跑火车,可以成为第一步。
而更行之有效的,则是让更多女性参与到解说工作中去。在我国,大多数情况下,出场的女解说,只是评论员和嘉宾之外的“花瓶”。最重要的,是“好看”,也不会被给予过多真正的“解说”工作。相比之下,男评论员油腻、秃顶、发福、不修边幅就是家常便饭了;至少我相信,女解说不会在直播间睡着,然后打起呼噜。由于我国人口基数大,女球迷的数量非常多,鼓励更多女孩儿参与到解说工作中去,直播平台也给予无论相貌的女性更多机会,能很大程度地改变这一厌女的生态。实在不行看看我,解说得好不好不一定,比申方剑功课做得足,我还是有自信的。杰奎·奥特利,于2007年成为BBC一档王牌足球节目的首位女解说员
图/telegraph.co.u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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